蘭陵雪舞
她的愁惻，從遇見他開始。
「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。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。」
和他池畔邂逅，她盤踅駐足，難以自已。
當他掬水渥臉，攪皺池面時，也撥動了她的心弦。這段在水之湄的縹緲情愫，醞釀於偶然，卻繾綣一世。
那日，解髮披肩，雙眸炯然的他，映滿她的眼簾；自此，她心底所裝的，盡是他的眼、他的鼻、他的脣；他的神情，他的氣息。
「溯洄從之，道阻且長；溯游從之，宛在水中央。」
奈何秋水伊人，可望，不可及。
不管了！真情使然下，她仍步步追尋，抗衡命運。從此，只要他伸手向她，她便接下，縱然躊躇，也不擋情思；不敵彼此凝睇時，清澈秋水中甜美綺情的灼炙，甘願為之銷磨，寤寐求之。
「風瑟瑟以鳴松，水琤琤而響谷」
而他，情願化作春泥，護衛這與他相知相惜的女子，在一片花散如雨下，幻化整季綺霓。
他的剛毅揉合了酸楚，釀出綿綿情思，掺和毒酒後，苦澀嗆辣裡，竟透著甘醇。
血紅的酒水緩緩自他口中溢出，暈綻成明艷的玫瑰花瓣，一片、一片......滑過腮邊，掠過耳際，滲進了烏黑的飛瀑；同時，也放肆地漫進了她的肌膚，染透心、魂，一吋、一吋......終致她迸裂、潰散，再難收拾。
偌大的宮殿裡，她從冰冷中悵然甦醒，失神，恍惚。
她，氣力放盡，只剩想望，渴盼當下兩人同衿，包裹在他的雙臂裡，糾結緊擁，抵死纏綿，直教酸楚轉甜，傷痛湮滅，然後再輕鬆安然地，沉沉入眠。
宮外依然蝴蝶比翼，鴛鴦雙棲。
縱使花落，守護她的林木仍葉滿枝枒地挺直身影，靜靜佇立。鬱鬱蔥蔥的園林裡，仍淡淡鎖著他的幽幽香氣，一如初遇時的堅毅。
夢裡，她重回了那個小村落，又見群芳綻然、蝶舞繽紛。
沒有對鏡簪花的艷麗王妃，更沒有憂國盡忠的蘭陵王；只有平凡務實，賣雞蛋的阿土，和守護著阿土，愛吃甘藷的冰兒。
「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縱我不往，子寧不嗣音？」
或許，當霜雪再度飄灑時，寧為踏雪，長伴君側，不教雪舞，徒婆娑；再或許，寧為雪舞，有子相隨，長著其父的形貌，儀表不凡，雙眸炯然。
雲淡風輕的蒼穹下，有長恭的身影，緊伴雪舞。
偶爾，只驀地迴盪一聲，旁人的悠悠長嘆。
2013，秋分。
—— 雪風書齋 ~ 型正院宅男署 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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