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險心靈
涼風飁飁的夜裡，繁星紛綴，閃耀輝煌。三年級教室的後陽台上，那女孩倚偎著女兒牆，仰望漆黑長河中的點點星光，期盼會有拖著尾巴的流星倏然閃現，好讓她許下這一生最甜美的心願。
清湯掛麵的鵝蛋臉上，眉間總鎖著一絲淡淡的愁。升上二年級後，她經常在晚自習時望著夜空發呆，少有笑容。偶而，在全班哄堂大笑的時候，才瞥見她漾上嘴角的一抹暈紅。以前在班上，我喜歡逗她發笑，跟她胡扯瞎鬧。她在轉學之後也回來過幾次，看看同學和老師。最後一次見面，我把畫好的素描遞到她的手心，那女孩對我說：「把我畫得太漂亮了啦！謝謝你，不要忘記我喔！」秀麗的容顏上泛著慧黠的嬌羞，我怎麼會呢？我忘不了的！
高三繁重的課業把我們壓得喘不過氣 —— 對未來的徬徨、對夢想的執著、和父母的拉鋸、跟學校的對立……我想，我們都有著一顆危險心靈，而那女孩所背負的，似乎更為沉重。
或許，是在同樣泛著星光的夜裡，她一如往常，倚著陽台，仰望星空。珍珠般的淚水緩緩地滑落腮邊，在暗紅斑駁的欄杆上刻劃出一圈一圈的圓；一圈，兩圈......直到模糊一片。她輕閉雙眼，高展雙臂；乘著風，汲取細胞所需的清新，享受比晚自習時更靜謐的安寧。一向無法自作主張的她，這一次，作了自己的主人；和同學揮別、跟情人分手、學才藝、選校系......她莫可奈何，心力交瘁，但這一次，她自己決定。就像雪白的鵝毛絨飄浮天際，恰似淺黃的蒲公英遨遊風中，如來如往，自由自在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盈。那一刻，時間、空間都不存在，再也沒有壓抑、斥責與痛苦。
就在那個寧靜的夜裡，她窈窕的身形，像沉重的巨岩，發出了震撼人心的聲響；從烏黑的飛瀑中濺出鮮紅的玫瑰，一朵搭著一朵，艷麗而蜿蜒地綻放在灰暗的柏油路上。水汪汪的雙眸仍舊盼著天際，點點星光映入她深邃的瞳孔；這星月紛呈的繽紛景致，再也離不開她的視線了。
隔天早晨，我被母親叫醒，恍恍惚惚地梳洗完畢，打開電視，邊吃早餐，邊看新聞。螢幕裡，警方拉起了警戒線，圍觀的人群中，有人掩面，有人驚愕。我事不關己，淡淡說了一句：「又少了一個對手」直到，直到看見了她的大頭照......
今天的校園，一切如昔，教室裡同學書聲琅琅，走廊上師生形影交錯。而我們班的同學，正一邊擦拭著眼淚，一邊寫著模擬考卷。
待到晚上最後一節鐘聲響畢，騎上自行車的我，乘著風，任憑不爭氣的淚水飛逝身後。我聽見自己的咒喊聲不斷摩擦著滾燙的喉嚨：「笨蛋！笨蛋！」
朦朧的月色中，蒲公英幻化成點點星光，輕柔地糝落在深沉的夜裡，高潔而明亮；人間的一切，與她不再相干。
我想，跟我們相比，她，是自由的。
—— 雪風書齋 ~ 型正院宅男署 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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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/10/03 00:36 發表於奇摩部落格：雪風書齋 ~ 型正院宅男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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